文字：迈克·冯·乔尔
图：戴维兹·琼斯
當尼特
“世界上最负盛名的艺术家之一您可能还未听说过”
2008 年 11 月 14 日晚上对于运营苏豪区中较为另类的画廊艾尔姆斯莱斯特斯画室的小团队而言必定是难忘的一夜。这支团队与一支志愿助手小团队精心策划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项艺术品派送活动，这件艺术品出自涂鸦和城市艺术圈中最受推崇的一位艺术家。他在由喷雾罐及漏字板街头艺术家构成的半地下、特立独行的圈子之外，几乎无人知晓。
本活动（伦敦展览）目的是将完整版的一千幅玻璃纸包装的丝网版画（每幅画都略有不同，因而“独一无二”）放在整个大伦敦区的任意地点，每次一个自治市。傍晚，这群人在外伦敦默顿和布罗姆利开始进行，向内移动，包含全部 32 个自治市加上伦敦市本身。他们将这些版画完全自然地放在很普通的地方，稍微隐藏于显眼视线之外。作品画的是位男士，经丝网印刷于硬纸板上，还采用了冲压工艺。主图像是在漏字板上创作，通过专业丝网印刷使每幅图略有变化，并用橡皮图章加盖艺术家签名。但是据艾尔姆斯莱斯特斯的保羅瓊斯回忆，当时消息已传开，数百人到街上搜寻这些相当抢手的艺术品，所以他们的货车不得不躲避这些人。在 24 小时内，这些作品出现在易趣网上，约 50,000 人通宵寻画。
这幅版画由亞當尼特创作，他前一年刚在艾尔姆斯莱斯特斯举办首个个展（油画、罐画及版画）——作品在开展几小时内即售罄。继 2007 年 8 月首展惊艳亮相后，12 月苏富比以据报道 78,500 英镑售出尼特的画作《Suicide Bomber》（《人体炸弹》），更为此次画展锦上添花。画展的成功使尼特能够自由地只专注于艺术，辞去在一家数字设计公司的日间工作。
亞當 尼特于 1977 年出生于科尔切斯特，但在萨福克郡伊普斯威奇长大。在他所处的时代，嘻哈文化和涂鸦艺术是盛行的表达方式，他通过相关视频和书籍很快就迷上喷雾罐艺术这一表现方式。他在萨福克学院选修的课程是设计而非美术，这一学科更严格，打造了尼特一丝不苟的工作方式，这一点在他如今创作的复杂艺术品中可见一斑。但是，他在毕业后进入伦敦一家公司担任平面设计师。
与许多做设计的学生一样，绘画的冲动，还有也许是绘画所具有的相对自由，吸引了尼特。他开始在所能找到的材料上创作，主要材料是硬纸板。他将这种材料装订起来并制作出多维表面，这一方法应该是复杂画作的前驱，复杂画作已演变成他目前的维度主义系列。对这位艺术家的热诚追随者而言，早期这几年是传奇故事。当尼特的小公寓腾不出空间时，他常常会将装满画作的箱子放在慈善商店门外，却发现画作与垃圾一同被随便扔掉。这促使他养成习惯将个人作品放在伦敦市中心的各条繁华街道，供任何人拿走，这转而引发了著名的十一月晚上的大型派送活动。他估计自己以这种方式在五年里送出过数千副画作，特意保持忠于他秉持的“沃霍尔理念”，即模糊艺术与产品的界线，“挑战艺术作为商品这一概念及其在社会上的价值”。
在收到来自艾尔姆斯莱斯特斯的保羅瓊斯和菲奧納麥金農的提议之前，尼特也很回避画廊。但艾尔姆斯莱斯特斯，这家位于曾用于制作大型戏剧背景布幕的旧建筑中的画室，却不一样。他们与反传统文化及城市街头艺术家（尤其是来自纽约的艺术家们）保持长期可靠的关系。瓊斯也是首批支持城市艺术家追求创作及展示更永久的作品的英国商人之一：早在 1997 年，他就为英国中央圣马丁学院毕业生安德鲁·米克艾提组织个展（标题为 Suck it and See）。2004 年他举办了两个里程碑展览：Iconography of the Spray Can Movement（携手纽约艺术家斯达胥）；及 Icy Grape No. 1924(2)（展出的是斯达胥、富图拉、德尔塔、斯纳昂、司德特及索尔特的创作）。2005 年，艾尔姆斯莱斯特斯接着举办 Last Exit to Brooklyn(3)，这是纽约反传统文化杰出人物的作品群展，有斯达胥、菲尔·弗罗斯特、罗恩·英格力徐、马克·丁·维卡及维克·英特瑞特，吸引的国际参观者数量创造了记录。
艾尔姆斯与尼特合作中有趣的是，这位艺术家决定将画廊环境中展出的作品换个新方向。朝着新绘画方式迈进的确是尼特艺术的惯有特征，他不断探索并超越自己每一系列的画，尽管这些画已取得商业上的成功。他对立体主义的兴趣（他说影响他的有毕加索及纽约涂鸦画家达兹）结合早年的硬纸板分层，发展为由有机玻璃、拼贴画及金属组成的综合作品。3D 作品一直是具象的，遵循他从绘画中发展而来的理论美学。“这已成为全新的思考和学习方式，”引自他的话，“在某些方面，我认为我已走得很远[……]以致于了解我作品的人现在可能还看不出这一点来。”
他最近的创作再次实现飞跃，跳入一个未知的领域，在维度主义的理论大前提下创作了一系列作品。这表明尼特对空间和色彩及形状动态进行复杂视觉编排这一最新演变，他凭此构成了一个单人运动。讨论这点时，尼特提到引起观众与画产生互动的“成分数学运算”和“节奏与和谐”。这与他自己需要的自由形成有趣的对比，正如他告诉侯赛因·阿米萨德吉：“我非常喜欢混乱及其带给我们的一切。混乱是最美妙的数学方程式/艺术形式。”(4)
对于维度主义系列，必须亲自到面前观赏，照片不能传递这种 3D 雕刻般绘画的复杂性，也不能使观众从不同的角度去体验，而这正是观赏这类画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也许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一点的是美国老艺术家弗兰克·斯特拉（出生于 1936 年）的作品，如 La vecchia dell’orto（1986 年）或 Mosport（1982 年）。目前热衷于尼特艺术品的是来自中国、新加坡和远东新兴艺术市场的收藏家，这不足为奇，这些收藏家更容易与当下艺术品产生互动，也必定脱离艺术史的苛评。这是尼特非常欣赏的方面，因为他重视自己的“局外人”身份及他与街头人们的直接互动，这是他努力工作和不断探索的一个动力。
苏豪区法国馆
2014 年 8 月伦敦
《State》：“城市艺术家”开始在画廊内展览并加入“体系”引起了很大争议。您是否感受到部分“街头”情感，您对从露天走进来有何看法？
亞當尼特：所有亚文化和运动最终会达到各自生命跨度中的顶峰。通常在达到顶峰之后，曾经具有的开创性和创新性渐渐退化成过于熟悉；曾经的新鲜显得陈旧，灵魂和完善渐渐丧失。就自身而言，我的街头艺术在 2006 年左右达到顶峰。在那之前，我将数千幅画作放在伦敦各街道。我个人创作活动中最好的阶段是在最开始，那时的精力和对未知的好奇使你感觉自己所做的是与众不同的。
一旦某事物流行起来，我内心就急切想离开它。既然这样，当街头艺术变得刻板，我知道是时候做些别的了。我想要再次获得最初的兴奋点，做些不一样的。走进画廊世界并扔掉街头艺术家的头衔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但是我决定关上这扇门，重新开始。我认为自己在街头的时光是在接受艺术教育，学习使用颜料、成分、风格等。街头文化现在已成为成熟的运动。从理论上看，只要世界有将墙壁、喷雾罐、愤怒青少年与要表达内容相结合，街头艺术就将继续长存。
您不断放弃舒适，青睐冒险和超越极限。您是否认为自己不合群或者内向？您认为自己具有创造性的性格中是否存在自毁因素？
在某个时刻，每位艺术家都必须自问这样的经典问题：我绘画是为了谋生还是我活着是为了绘画？如果答案是后者，你必然将你依赖的一切置于风险之中，可以是事业、健康、家庭或朋友。我已发现风险内存在我新的兴奋点。随着绘画渐渐吸引住你，你的时间属于绘画，导致社交活动越来越少，花在自我辩白的想法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我认为自毁的性格来自于我不断驱策改变自己的行为。时间成为我宝贵的敌人。
现在大家用金钱条件来衡量您的作品，您的个别画作也受到了评论家的分析和好评。您是否仍然对大批量生产和所有人可获得的艺术品（有时免费获得）持“沃霍尔工厂”的观点——当然安迪·沃霍尔自己实际上从未持有这一观点。
对我而言，人们对艺术的看法出现了很有趣的转变。在 2000 年街头艺术开始时，艺术家可以在街头创作，拍照并通过个人网站在线宣传作品。接着几年后，内容驱动型网站出现，这是街头艺术的最佳时机。这项运动只能通过世界各地用户生成的内容迅速发展：由想放手一搏的任何人引领。现在我们已进入分享内容和图像的新阶段。这一阶段产生的有趣结果是人们所选择分享的内容，无论它是否被认为值得与他人分享。我们目前处于所有人的大量视觉表象之中。所以一切都归结为图的力量。当可分享一幅图时，艺术家不再需要在自我推销中重复数千幅相同的图。艺术家必须如何适应这些转变，我认为值得这很有趣。
您对近期是否有计划？许多开始享受成功的艺术家考虑迁移到温暖地带或纽约或柏林。人们懂得这种改变可能很刺激。您是否打算离开伦敦？
我爱伦敦，我在这里一直很好。这里有最好的美术馆，最棒的酒吧！但是将来换一下风景也不错……
备注
- 2008 年《每日电讯报》
- 展览标题为 Icy Grape No. 1924，涂鸦爱好者可立即认出这是最罕见且已停产的古老 American KRYLON 喷雾颜料罐的名称
- Last Exit to Brooklyn以小胡伯特·塞尔比有争议的被禁小说命名（1964 年）
- Sanctuary：英国艺术家及其工作室。侯赛因·阿米萨德吉（编辑）、马丽亚姆·霍玛耶·艾斯勒（编辑）、罗宾·富兰德（摄影）
- 泰晤士与哈德逊出版社 2014 年